讀書是性價比很高的人生投入
時間:2014-05-20 11:09來源:長江日報 作者:長江日報 點擊:次
“別人都不讀書,就你讀,你絕不會吃虧。”梁小民說!78級”那批考生,到今天卓然大家的,都是愛讀書的一幫人。
經濟學家梁小民:
讀書是性價比很高的人生投入
【簡介】
梁小民
畢業于北京大學經濟學院,曾赴美國康奈爾大學學習研究。出版譯著、文集50多種,F任清華等多所大學EMBA項目特聘教授、國務院特邀觀察員。
經濟學家梁小民曾執教北大,多年前翻譯了美國哈佛大學教授曼昆的《經濟學原理》,已出到第6版,總銷量達100多萬冊。外交部有人告訴他,駐外工作人員現在幾乎人手一本。
梁小民喜好讀書,不獨經濟學,文學、歷史、傳記、哲學、藝術,什么都讀,最高紀錄是一年讀了306本,幾乎一天一本。
他的書評合集《隨書而飛》新近由北大出版社出版。書名既是寫實——他一年中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外講學,邊坐飛機邊看書在他是一種人生狀態;也是一種文學隱喻——他的思緒常常浸沒在書頁里,飛縱于九州八荒。6日,記者趕赴他位于北京懷柔的家中,分享他的讀書生活。
多讀書“絕不會吃虧”
梁小民1962年上的大學,畢業那年“文革”爆發,他去了黑龍江林區。那時“讀書無用論”盛行,很多學校停了課。梁小民堅信文化知識在任何時代必不可少,他學的是政治經濟學,工作之余仍研讀馬克思原著,“讀那些永遠不犯忌,沒人說你”。當時其他領域學術凋零,唯獨馬列經典規模宏大,出版規范,注解講究,讀一本可以帶出更多相關書籍,烏托邦的,無政府主義的,古典自由主義的……這些搭建了他的知識基礎。
那年月運動接運動,有的人感到無所適從,梁小民卻從風云變幻中習得一項竅門,根據政治大潮指引的方向找書讀,比如有段時間“批儒尊法”,國家出版了大量法家著作,他想辦法買來看。大學學的是俄語,后來他自學英語。從林區往北京考研究生,考到最后一門,教室里就剩他一個人。
“別人都不讀書,就你讀,你絕不會吃虧。”梁小民說。“78級”那批考生,到今天卓然大家的,都是愛讀書的一幫人。比如錢理群,呆在牛棚里不能讀別的書,他就認真讀魯迅,讀成了魯迅研究專家。
今天很多人愛上網甚于愛讀書,“可是你看看那些網絡大V,擁有巨量粉絲的人,包括一些企業家,不管他們現在看不看書,是不是販賣存貨,他們很讀過些書是事實,在微博發言說話顯得有內涵,觀點新穎,天天絮叨而不重樣,得有讀書底子。”
讀《陸犯焉識》感動得“落了淚”
張藝謀影片《歸來》開映前夕,各路媒體采訪報道主創人員,掀起不小的輿論聲勢。早在2012年,梁小民就看到了原著小說《陸犯焉識》,自評為年度印象最深小說。在寫于去年2月的薦書文章中他提到,自己讀這本書時感動得“落了淚”。
《陸犯焉識》揭示了一代知識分子的命運,他建議今天的年輕人讀讀這本書,補一補對歷史的認識。他前年讀這書時,壓根不知道會被拍成電影,如今看到報道火熱,禁不住有一份“先知”的自得。
“《圍城》、《廢都》,好多小說,我都是在它們火之前就讀了。你比別人手眼快,領略滋味深,當然會有小小的成就感。”
10多年來,許多報刊、網站約他寫專欄、薦書。錢鐘書隨手開出數十本、上百本書單的故事已成書界佳話,而今梁小民開書單也堪稱一絕。
在他今年初總結的“2013年薦書單”中,他提到了《鄧小平時代》、《故國人民有所思》、《繁花》、《共同的底線》等幾十本名氣很大的書,也推介了周其仁《改革的邏輯》、林志宏的《民國乃敵國也》等學術文化著作。對這些書,他寫有或長或短的推薦文字,講了什么,好在哪,從中可見他的讀書見識和價值觀。
今日書今日畢
一直以來,梁小民都希望經濟學可以變成一種好玩的東西,經濟學知識能夠成為閑話。他在《瞭望東方周刊》開設的專欄《寓言中的經濟學》,后來結集出書,與經濟學大家茅于軾撰寫的《生活中的經濟學》類似,都是希望自己帶頭做這樣一種努力。
他還寫過一本《經濟學是什么》,小學文化讀者和80歲老人都能看懂。梁小民解讀經濟學通透干脆,絕不道貌岸然、故作高深,他的《微觀經濟學縱橫談》、《小民讀書》等書,無不體現平民意識和普及努力。
拉封丹寓言中描寫了一頭著名的布利丹毛驢,它面對兩捆干草不知道該吃哪一捆好,以至于餓死了。梁小民認為,我們面對形形色色的書籍,也會有布利丹毛驢的困惑,最重要的是不要糾結,果斷行動。他反對沉湎于網絡瀏覽,認為人在快速獵獲信息的基礎上,需要展開深閱讀。
不少90后學生向梁小民反映,他們現在很難將注意力放到一個事情上,連續看完一本書相當困難。梁小民認為這是一個值得憂心的問題。他慶幸自己沒有上網的習慣,也不用微博微信。他不容易分心,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保住了少年心態,一打開書本,眼耳就自動屏蔽了外界。
他很推崇出版家范用的信條——今日書今日畢,“人們碰到一本書老說,找個合適的時間再看,你永遠找不著,書永遠堆在那”。
讀書是享清福
梁小民位于北京懷柔的別墅二樓,有兩間相連相通的書房,寬大、敞亮,四壁整整齊齊滿是書籍,有1萬多本。他在北京還有兩套住房,藏書迄今沒有匯總。
他是一個老派讀書人,視每一本書為藝術品,從裝幀到內容都說得出道道。他不是那種買了書只作擺設的人,瞧不上好虛榮、糊弄人、藏書不看書的偽書蟲,每一本都或深或淺看過一遍。
因為老派,他算是個不折不扣的紙書迷。他不看電子書是因為眼睛不好,而且他覺得紙書攜帶更方便,寫寫畫畫也得心應手。他相信電子書會越來越普及,但是紙質書短時間內不會消亡。
他真正做到了“讀萬卷書、行萬里路”。他在路上讀書,并以書指路。出發前他會備些書帶上飛機,歸途中,從當地淘得的新書舊貨就是帶回的“土特產”。
去年他讀了297本書,前年是306本。他算了算,少3%。為此他自嘲,“沒有保持增長也就算了吧,讀書本不應以本數為目的,正如經濟不應以GDP為唯一目的一樣”。
以前他覺得,只讀小說不行,要盡量多讀學術著作,但實踐證明很難做到。他讀書大都在講課之余,講一天課后再讀學術書,興味索然。如今他想通了,絕不再為提高學術水平而讀書,“年過七十還理想遠大,過于老驥伏櫪了,能跟上時代就行吧”。
這樣想著,讀書在他徹底成了享受,一種“老年清福”,想讀什么就讀什么,讀了高興就行。
采訪期間他接到一個電話,對方約稿,他婉拒并推薦了張維迎、周其仁。他在電話里自稱“獨行俠”,不適應太熱鬧的去處。他的年紀比多數當紅主流經濟學家略長,代溝豁然,完全沒有“明星經濟學家”的光環。
【訪談】
謹防二道販子,盡量多讀原典
讀+:你那么頻繁外出,還要讀那多書,是如何分配時間的?
梁小民:書不離手,隨處可讀。我在等飛機、坐飛機的時候都會看看書。我出門講學的時候,晚上哪也不去,就呆在酒店里,至少可以看4個鐘頭。“沒時間讀書”永遠是借口。人們愛抱怨飛機晚點,在我看來正是讀書好機會。有回我去杭州,偶遇宗慶后,那么大老板,在機場買了一堆書,就坐那看。時間像海綿里的水,就看你愿不愿意擠。如今人們上網花費的時間太多了,一不留神時間就滑掉了。
每個人的讀書方法不一樣,大致不外乎兩種方式,一是精讀,抓住好讀物吃深吃透。另一種是泛讀。書讀得越多,閱讀的速度就越快。讀書也是熟練活,熟能生巧。
讀+:現在書出得越來越多,令人目不暇接,難免有“選擇的困難”,這方面你有什么建議?
梁小民:要盡量讀原典。至少每個領域得讀上一兩本原典,代表性的著作。比如經濟學,你得讀讀斯密的《國富論》,尤其財經記者、專業人士應該讀。我帶博士,首先開100本書,讓他們一一讀下來。
比如歷史,我會開一本湯因比的《歷史的研究》。哲學書,開一本羅素的《西方哲學史》。經濟學要選一批:科斯的著作不多,但每一本每一篇都是經典,比如《企業的性質》、《社會成本》。威廉姆斯的《資本主義經濟制度》也是必讀書。
現在讀原著的人很少,包括一些專家學者。有的老師開不出書單,因為他自己都不怎么讀書,看點二手三手的資料就行走江湖。閱讀原典有一個自我思考的過程,這過程讓人變得深刻,不那么人云亦云。
讀+:身為經濟學家,你涉獵很廣,是什么原因?
梁小民:我看經濟學書籍真的很少。基本的我自認掌握了,具有新思想新觀點的好書不多見。我愛看閑書,工作累了,經不得沉重讀物,到了賓館,累了就看點小說。小說里也有世態百相,文物典章,可資學術研究。我現在主講一門課,《中國商幫文化》,很多材料就是小說里看來的。雜書看多了的人,該適當看看專業書。專業底子好的人,該多看看雜書。
瀏覽不能代替閱讀
讀+:網絡如此便利,人們還有必要“苦讀”嗎?
梁小民:網絡瀏覽的確很方便,量也大,但是你一天看下來,記住了多少?精神上有什么深刻的印記?瀏覽不能代替閱讀。
當然,社會分工不同,不需要每個人都嚴肅閱讀?纯葱蓍e作品、對自己有用的作品,也成。契訶夫就曾提出,人們可以先讀偵探小說,再讀歷史,興趣和認識到位了,愿意的話可以再讀讀哲學。閱讀有一個潛移默化的功能,不自覺引導你提高。沒有必要一開始就苦讀,苦就難堅持。
讀+:你覺得網絡閱讀會取代紙書嗎?
梁小民:我覺得不會。紙書閱讀沒有必然消亡的跡象,它還被很多人需求。經濟學告訴我們,有需求就會有供應,就會有市場存在。
我倒是想說說網絡的局限,或者說危害。網絡在提供便捷求知的同時,也侵蝕著人的思維能力,使感官更趨平面化。網絡讓人們無需苦讀就能“知道很多”,一機在手,簡直就能同錢鐘書PK,但也造成人們獲取知識能力的衰退。“智能這東西,跟非洲人跑步一樣,自從有了汽車代步,跑步能力就降了下來”。
網絡統領人們生活,是好是壞?山頂洞人時代的人類祖先,猛獸環伺,人們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,很難專注于單一物事;隨著文明進化,人的生存風險減小,危機不再頻繁迫近,一部分人開始變得內向,專注于個人的小天地;現在網絡來了,資訊爆炸,信息和知識碎片化,人們又開始變得目不暇接、心浮氣躁。
我不反對技術進步,只是想強調,任何進步都是有機會成本的,一方面能力加強了,另一方面能力就會衰退。人的認知結構和能力時刻處在調整之中。
我們的經濟研究還談不上“輸出”
讀+:索羅斯新成立了新經濟思維研究所,他對現有的經濟學理論和體系不滿意,認為經濟理論基礎的猜想和公理都需要徹底重新思考,你認為呢?
梁小民:我認為很難。經濟學創新是一個很漫長的歷史過程。嚴格來說,經濟理論總是滯后于社會經濟發展的,創新很不容易。如何改正得一點一點來。你看物理學,牛頓之后好多年才有愛因斯坦,中間經歷了無數物理學家。愛因斯坦也沒有否定牛頓。我個人很看重那些研究實際問題的學者。比如王小魯寫了本《灰色收入和發展陷阱》,聚焦社會隱性收入,我覺得是一種很好的嘗試。
當然,如果不說做根本性的顛覆,我覺得經濟學的確有很多急需要“改革”或者說改善的地方。比如凱恩斯寫作《通論》,為資本主義國家大規模干預經濟運行提供了理論武器,很多不贊同的經濟學家就認為,他要為后來的“滯脹”負一定責任,因為在國家頻繁干預經濟之前,經濟危機往往表現為經濟停滯、通貨緊縮,國家干預盛行后,經濟停滯竟然與通貨膨脹同時發生了。由凱恩斯到宏觀經濟學,人們認為需要反思。我不知道索羅斯是不是從這個角度看待經濟學缺陷的。
讀+:關于中國改革,這方面有沒有好書值得推薦?
梁小民:這方面好書不多。我看了很多學者談改革的集子,都在那扯淡。吳敬璉是我敬重的經濟學家,觀點犀利,思想深刻,年紀大了仍很敏銳,我推薦他與馬國川合著的《中國經濟改革二十講》,很值得一看。作者指出,中國的改革還只是走在半途,仍然是一種“半體制,半市場”。“在這種體制下,中國在實現高速增長的同時,各種矛盾也逐漸積累。”這么說就抓住了當前中國各種問題的實質。
讀+:為什么我國原創的經濟學好書有點少?
梁小民:我國經濟發展的確很迅速,但是這里頭有個規律,那就是思想理論的出產相對要滯后于經濟發展。一百多年來,我國各個學術領域基本是“輸入”狀態,還沒有哪個領域超越了國際水平,可以說開始輸出了。西方經濟學經過數百年發展,形成了完備的體系,復雜的流派,推陳出新,令人眼花繚亂,很多理論現成可以為我們的經濟改革所用。這些年我國很多經濟學家冒尖,主要是搬運、移植有功。
現在很多普通讀者自學經濟學,各派理論都能說得頭頭是道,甚至很多人開始冒出草根原創想法,比如他們開的國企改革藥方,盡管主流社會還不能接受,但是體現了很好的思考求索精神。這樣的“讀者市場”是一個很好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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